“周鸿祎开窍了。”

整个4月，在与关注周鸿祎的人聊起他时，很多人都给了这个反应。这位在短视频平台认证已经53岁的新晋“网红”，连续几周成为了新闻头条里的人物。

与此前不同，这些与周鸿祎有关的“头条”，不再是他在发布会上的发言，或者某公开场合的“翻车”。他也不再像3个月前漫无目的地分享生活，拍摄他豪宅里的私人影院、音响设备，以及工作之外的爱好——攀岩、滑雪、射击。

多数时候，是否成为焦点是周鸿祎自己控制的。现在，他的360集团楼下停车场变成了充斥于手机直播间的小型车展。他真正把握了短视频时代下的“眼球经济”——这个他20余年前创业就学会的热词。

360集团楼下停车场停满不同品牌的新能源汽车/图源：@Geek老王

4月20日，周鸿祎参加中国互联网30周年发展座谈会。他在现场与马化腾、张朝阳、雷军都打了交道。重要的是，他与他们都录了视频。

最后，参会视频被他（或者团队）切片成了四小块，每个“大佬”各占一个，接连上了平台热榜。

一位网友留言：“只有在红衣大叔的视频里，才能看见这些互联网大佬有亲和力的一面。”

这位打代码出身的企业家，的确是一众神秘企业家之中最高调的一位。进入2024年，周鸿祎毫不掩饰自己的最新关注点——网红经济。就像他喜欢攀岩，就在公司6层建一座攀岩馆一样，他有瞄准目标、成为网红的决心。

那么，唯一的问题仅剩，这位已经身价百亿、行程繁忙的董事长，为什么要在网红的道路上一路狂奔？

流量中心广场

“周鸿祎，2024短视频上最火的男人。”2024年2月，有网友在周鸿祎评论区说。

无论从哪方面来看，周鸿祎都成功“翻红”了。他曾自嘲是“过气的老一辈企业家”，但那是1月的事情了。现在，他一天更新4-5次短视频账号，里面经常有好几条上热榜。有粉丝评价，“周总现在上蹿下跳，异常亢奋。”

4月18日，他发布了一条“卖车征集令”的短视频，称打算卖掉使用了9年的座驾，迈巴赫S600，改用辆国产新能源汽车。他向粉丝求建议，该换哪一辆车？

也许连周鸿祎都没想到，流量会如同财富一样，泼天而来。当晚21时，小鹏已经将新车X9停在了360集团大院楼下。第二天，极氪009、奇瑞星图将ES和ET两款车开到了360的停车场。一天之内，没赶上送车的中国车企老总，只能到微博艾特他，让周总也看一下自家出的新车。

2024年4月18日，周鸿祎发布了一条“卖车征集令”的短视频

4月19日，周鸿祎没忘更新视频，表达感谢，称此时的心情“就像是老鼠掉到米缸里，不知道该吃哪一个”。

360员工邓嘉良见证了楼下大院停车场一天天爆满的画面。他在4月22日午休期间，忍不住在短视频平台上传了公司楼下的“盛况”：停车场里几乎都是各大车企开来的绿牌车，越野、轿车、SUV，应有尽有。更远处的背景里，停车场空地上是一撮撮的人。很多人与邓嘉良一样，对着一广场的新车，举起手机，环绕场地一圈拍摄。

邓嘉良对南风窗回忆，曾经，360的地上停车场很多空位，多是领导停的车。供员工停车的更多车位设置在了地下停车场。但现在——4月22日，连一位前来给周鸿祎送车的博主，将车开到360总部后，都快找不到地方停放了。

他看到，经过与工作人员一番拉扯，博主最终获准，将他的礼物“停在（地上停车场）最旁边那里”。

周鸿祎称此时的心情“就像是老鼠掉到米缸里，不知道该吃哪一个”/图源：周鸿祎

在互联网的涌动与狂欢下，这些变化，几天之内竟然迅速发生。更早的4月19日至4月21日，停车场上还铺设了绿色的地毯，门店专属的白色桌子、椅子、宣传册、展板。包括阿维塔、小鹏、问界、哪吒等六个车企的临时“展位”，就这么搭在了360公司的门口。

“哪里有流量就去哪里嘛。” 邓嘉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不足为奇。令他与同事感到兴奋的是，停在360集团楼下的新能源车企，提供了各类试车服务，已经堪比小型车展。

原本无人在意的公司停车场，不仅变身车展，还是手机屏幕集聚的流量中心。4月20日，一位有40多万粉丝的汽车博主，给他的理想mega连夜贴膜，将车身变成了周鸿祎挚爱的红色。接着，他找拖车将这辆长款MPV从郑州拖到北京，在两天之内完成送京、直播、见周鸿祎、合拍短视频等一系列操作。

外界的狂欢让这位以红衣为标志的商人，再度鹤立鸡群，成为主角。周鸿祎在4月22日发出公开信，回应道，之所以大张旗鼓地卖掉迈巴赫，不是因为差钱想多卖几十万，而是希望这一举动影响中国企业家，放弃宝马、奔驰、奥迪（BBA）。

奔驰马上把展台搬到360公司楼下了/图源：互联网俊明说

“可能很多人也会放弃自己的豪华座驾，投身国产智能网联车。”

与在多数场合表现出的周到一样，他不忘回溯起过往这几天令他感动的来自友商的“待遇”。

“上周李想送来了一辆 Mega……李书福大哥觉得极氪 009还没有增程版，他亲自问我要不要给我定制一辆。余承东昨天那么忙还打电话问我‘M9 到了吗’，要加急送过来让我体验。李斌建议我等他的 ET9，他觉得 ET9 可以秒杀迈巴赫……”

奔向网红道路

梦想成为“网红”的周鸿祎应该不缺钱。企查查显示，他的实控企业有120个，从北京、天津，一路向南，到浙江温州，再到华南腹地深圳。从影响力来看，他的产业早已经辐射全国。

但2024年，周鸿祎不满足他的互联网和实体产业停留于此。他的野心，瞄准了短视频培育出的网红经济。他甚至劝很多同行、企业家，无论他们愿不愿意相信，中国现在有10亿人在刷短视频，他们必须掌握这种与用户对话的语言。

改变的契机，至少周鸿祎首次对公众曝光的时间，是2024年1月。

1月10日，他与一众亚布力论坛的企业家，参观东方甄选，和主播董宇辉讨教了一课。这个在千禧年间在黑龙江亚布利小镇成立的企业家协会，已经在24年间成为中国知名企业家彼此链接的重要桥梁。于是，2024年，当俞敏洪成为亚布力轮值主席时，他组织企业家来了一次网红经济“大学习”。

2024年1月10日，周鸿祎参加东方甄选

“老朋友们前来东方甄选集体学习网红经济，争取理解流量密码。与时俱进跟上时代节奏。” 周鸿祎在微博记录道。

从此开始，周鸿祎开始见人就谈网红经济。2月1日，他与电影《红毯先生》的剧组一起直播。他与刘德华聊到，在董宇辉直播间卖电影票，60万张票迅速“秒光”。

接着，他问刘德华，“作为一个天王巨星，在这个时代，有没有考虑过你也成为一名网红？”这换来的是刘德华谦逊的回复，和感到迷茫的表情。从传统电影、电视成长起来的一代人，已经很难理解由算法和短视频定义的新环境。

但这位特立独行的企业家，可不管那么多了。2月开始，他密集更新起了短视频，将自己进一步袒露在公众面前。他的AGI梦，他的豪宅以及他的衣橱，都在时长很短的视频里一一呈现。

周鸿祎对话刘德华

他逐渐学会了抓热点、“蹭”流量。进入3月，邯郸少年校园霸凌杀人案曝光后，他发视频建议家长，如何防止孩子被霸凌；理想Mega在网上引发风波后，周鸿祎也出来点评，并建议掌舵人李想，不如直接发短视频回应争议。3月初，知名投资人朱啸虎因发表AI“暴论”引发争议时，他也发视频评论，“关于有人说朱啸虎比较实用主义，我认为不要搞对立……”并在两周后直播与朱啸虎对谈。

从这些举动来看，这位有百亿身家的企业家，面对流量同样是饥渴的。他自称，为了涨粉已经丧心病狂。比如，他在红衣服上新印了短视频账号的二维码，随时准备众人的关注。

3月末，小米发布会大获成功以后，周鸿祎加快了理解网红、成为网红的步伐。他号召员工都要向雷军学习。网友封他，“雷军行为学副主任”。

实践出真知。3月26日，周鸿祎与自己入股的哪吒汽车CEO张勇进行直播。这场颇具“火药味”的直播，将两人推上了新闻头条。他让哪吒向小米学习，并直接批评， “（哪吒）老是自嗨，你们从营销到产品规划，什么都不明白”。

北京车展上张勇与周鸿祎

他还直言不讳地对张勇安排的直播行程表达了不满。他说，此次到哪吒参观的目的是为了亲眼见证汽车的生产过程，而不是一个正在扩建的工地。

“如果你们是开饭店的，我们来参观，当然要看你们做出来的菜，而不是直接领我们去后厨看一堆原材料。”

学习雷军，以用户出发的逻辑，让周鸿祎愈加理解流量的密码和导向。他发视频总结：“我们做技术、做产品的人不能自嗨，我们都应该考虑，用户知道这个事吗？我如何把这个事情告诉用户？”

吆喝的赛道

发展到目前为止，事件的走向如同身经百战的创业“老兵”希望的那样，周鸿祎成为了360集团“最大的销售”。

正如他2月解释自己渴望成为网红时说的，“很多企业家都是网红，小米的雷军，余承东，都是网红。我也希望能在未来因此为360节省数十亿的广告费。”

4月24日，360集团公关部人员告诉南风窗，“（周鸿祎）最近特别特别忙”，“联系过来（采访）的特别多，老周行程实在是满”。

忙碌在镜头内已经显现。他刚在4月13日到哈佛大学做演讲，讲述了他眼中的AI工业革命。回国后，他忙起了短视频卖车，获得了令新能源车企们羡慕的泼天流量。4月22日，他在哪吒发布会上宣布了他的新论点：“AI大模型将重塑传统汽车行业，智能汽车迈入2.0时代。”

2024年4月13日，周鸿祎在哈佛校园“偶遇”李斌

事实上，无论在AI圈，还是汽车圈，周鸿祎一直都是激进的。当许多公司领头还对是否要走AI道路游移不定时，周鸿祎早已提出，360要All in AI。2023年，ChatGPT 在国内爆火的三个月内，“360智脑”大模型应用已经从1.0迭代至4.0版本。

但比起自我吹嘘，最近半年，周鸿祎学会了马云教给他的演讲技巧——提炼关键点。他喜欢在公众场合四问观众：

第一，你信不信这是真AI，不是过去像Siri那样的人工智障！

第二，你信不信这是一场工业革命，未来5-10年会席卷所有的行业！

第三，你信不信AI会重塑你的产品、服务还有内部管理的每一个链条！

第四，你信不信不用AI，会被那些用AI的同行淘汰！

激进的观点经常引发争议。但眼下的现实是，第三方机构的最新统计显示，截至2024年3月，我国发布大语言模型数量已经超过了300个。这些大模型几乎都是短短一年间发布的，除了百度、讯飞、智谱AI等等头部企业，剩下的都面临难以给人留下记忆的、困在“腰部”的局面。

周鸿祎另一持股入局的新能源汽车赛道也面临相似的局面。汽车专家张翔曾告诉南风窗，中国汽车市场与发达市场最大的不同点，是集中度很低。

2024年北京车展周鸿祎与刘涛

在欧美市场，汽车品牌的数量不超过10家。在日本，已经形成以丰田、本田、日产为首的“三大三小”的格局。而在韩国，基本只剩现代这一家车企。

但我国市场共有100多家车企。“这是不正常的（现象），消费力分散，车企无法实现规模经济效益，越卖越亏损。”张翔说。

处在战局未定、选择众多的赛道上，企业家们都清楚，为了吃下最大的蛋糕，即使赔本也要挣吆喝。于是，进入2024年，人们惊讶地发现，以往从不缺光环的大佬们，纷纷如周鸿祎般“下沉”至直播间。

3月末开始，在雷军发布会以后，蔚来汽车CEO李斌、奇瑞汽车董事长尹同跃、长城汽车魏建军，吉利董事长李书福等等，都在直播间露面。他们像周鸿祎所参悟的那样，用最大众的方式，试图离消费者更近。比如，现在打开直播间，很有可能看到李斌在蔚来汽车里，使用沉浸式音响的K歌模式，唱汪峰的《北京北京》。

周鸿祎与雷军在互联网30周年座谈会上/图源：周鸿祎

这样的画面放在10年前，一点也不陌生。2012年前后，周鸿祎因进军手机业务，在微博与小米激烈对战。他在微博上指责雷军抄袭魅族的设计，雷军也在微博回怼。双方的争端逐渐升级，周鸿祎最后提出，双方可以在朝阳公园东门约架。

那时候，张一鸣还热爱发最流行社交软件——微博。他会分享自己的健身经验、睡前感悟，偶尔也会伤春悲秋。“在北京6 年住了6个地方：回龙观，双榆树，知春里，和平里，惠新西街，西土城。你住过哪儿？”

只是，十年后，马化腾、张一鸣等一众互联网创业者，已经站稳了脚跟。他们很少激动，越发低调，日渐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消失。

只有一袭红衣的周鸿祎，在如今依然需要“吆喝”的新赛道上奔腾，持续高调，一往无前。

2024年4月25日，北京车展首日，周鸿祎身穿红衣坐上车顶

行动的动力，如周鸿祎在自传里写的，年过五旬，他还拥有强烈的好奇心。尽管胜负难定，但周鸿祎至少教会了身处其中的人们一大信条——“不能自嗨”。

作者 | 朱秋雨

值班主编 | 赵靖含

编辑 | 向由

排版 | 诺言